close

一石子,一水池,蕩漾出無數漣漪。

寧靜的黑夜裡,沉睡彌漫,卻在城市的某一棟體育館內,一座游泳池默默的散發著微弱的藍光,就像黑暗中渺小的燭火,朦朧的映出了館內的輪廓,與一名男子。

何星渺,名為何星渺的男子站在游泳池邊,望著池中的道道漣漪,靜默無語。

一個眨眼,彷佛從沉睡中甦醒的石像,右手拿起了掛在胸口的一條銀製項鏈,一顆愛心被一雙輕柔的翅膀環繞,然後向左右綻放,他拿起了那一顆墜子,溫柔的放到了唇間。

「語曦,」他看向了夜空的方向,「祝福我。」輕吻,訴著祈禱。

然後,他向前踏了一步,一步入池,卻在鞋與水面接觸的那一個瞬間,他像失去了支撐,直直的倒墜入池中。

沒有炸裂出燦爛的水花,沒有聲響出劇烈的水聲,剎那,何星渺的身影已消失在池面。

「莫淵,回來吧──」只留下池面上回蕩著最後的言語。

與石子激起的環環漣漪。


昏沉,何星渺在恍惚之間,醒了過來,窗外,應該說車窗外透著昏沉慵懶的橘光。這是什麼情況?他發現他居然在他的車內,接著他發現了他正位於他上班的公司外面,還有時間是他下班的五點。

這是怎麼情況?我是在車內睡著了嗎?

然而他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,但他隱約之間,感覺到了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,遺忘的不安,好像非常重要。

何星渺甩了甩頭,算了,反正先回家吧,於是他啟動了他的車。

五點,或許對於一般的上班族來說,未免過早,但對於何星渺來說卻是一種必要。熙熙攘攘的街道,川流不息的車陣,他在熟悉的街口右彎了,那一刻,不安感點燃了,像是墨水,在透徹的清水四面八方的快速擴散,那不是回家的路,他瞪著眼前的馬路,在那一個街口,他的車應該直走的!然而在下一個街口他又本能的轉彎了,不安持續擴散。但車子依然行進,時光依然流動。嘻笑聲,嘈雜清脆的笑聲在街道迴響,突然的撞進了他的耳中,學生,學校,眼前的街道左右,散佈著三五成群的小學生嘻笑打鬧,卻讓他的目光一眩,接著,他看見了一個小孩子,那個小孩子在向他揮手,即使在那擁擠的校門口,他在校門口不遠處找到了一個空位。他看著那一個向他揮手的男孩穿過了人群,轉眼之間男孩已快步到了車旁。

 男孩打開車門,背上的書包順手的丟進車內座椅。

「爸--,你今天比較晚到喔。」男孩俐落的閃身入坐,同時稚嫩朝氣的聲音也隨之響入。

莫淵,何莫淵。

何星渺張開了嘴,想試著發聲,卻發現說不出話來,他怎麼會忘記呢?那是他兒子何莫淵呀!他的那股不安突然間,似乎終於淡然無存。

「有點塞車。」他還是艱難的回了一句話。

然後,他在這麼一個擁擠的放學時段,車水馬龍的街道裡,輕易的找到了一個空檔,一個右迴旋離去。

「爸,我今天有考自然,你猜我幾分?」

何星渺挑起了眉頭,不用回望兒子的表情,他也能輕易猜到,他此時的一定是滿臉興奮。

「八十分?」故意的,他留了一手。

「答錯了!是九十一分!超過九十分了耶!」隨即是莫淵的一陣鬼吼鬼叫。

何星渺的嘴角也不由微微勾起。

「慶祝你,」他忽然的有一種衝動,是的,他太開心了,於是他在原本該直走的紅綠燈,右轉,「今天,我們在外面慶祝一下你,吃好料的吧。」

於是,莫淵又再度的歡呼了起來。

「傳說中的麵食館」,何星渺把車停進了它專屬附設的免費停車場,他帶著兒子進了這「傳說中的麵食館」,店內他們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,而這時,一位「傳說中的小二」來到了他們的桌旁,遞上了「傳說中的MENU」,他與他兒子二人各拿了一份,真是有趣的一家店呀,何星渺笑著,因為在那服務生的胸口前正別了一張「傳說中的小二」名牌,而菜單上也是標著「傳說中的MENU」一詞,他帶著笑意看向了手中的菜單,哪之一望,心頭卻是一震!

「黃金蒸餃。」更意料不到的是兒子居然就這麼點了一道,心頭再一震!

這二震,震得他手中的菜單差點從手中滑落,為何而震?只為菜單上的標價也很「傳說」啊!

他不由苦笑,這是為兒子慶祝的晚餐,總不能就這樣取消他才點的一道菜吧,不過,他看向了他的兒子莫淵,這才發現他正一臉驚恐的望著他,他……他該不會是點下去,才發現價格吧!何星渺揉了揉開始發疼的太陽穴,一籠蒸餃就要價近百,該不會真的用黃金造的吧?

也不能只點一道蒸餃,他無奈的想著,於是他仔細的研究起了菜單,只是他愈看,心是愈驚。

然而就在此時,不知是為何發瘋似的,在他們父子不遠處的一桌客人,其中一人忽然站了起來,並像沸騰一樣興奮的大喊。

「今天!」他的雙手劃過全場,像是把店內所有的物體劃為他的所有物一般,然後他的一隻手舉向天花板,大吼:「今天所有帳單通通,由我買單!」

何星渺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位客人,接著有人鼓起了掌聲,有人為他歡呼,而隱約的,他似乎看見了那客人手上拿著一張小紙條,他身旁的朋友也是興奮的不斷拍打著他,然後他轉回目光來,他看到了莫淵興喜不已的神情,與盼望。

他明白他在想什麼,他點了點頭。

於是,在慾望的引導下,莫淵點了近千元的費用,而這還是在何星渺終於看不下去的情況。等候上菜的期間,莫淵訴說起了今天學校發生的許多趣事,而何星渺也總是在旁仔細聆聽,不時笑聲助唱。而這時一籠黃澄澄,可口的蒸餃,在一名「傳說中的小二」端著之下,終於即將上桌。

「爸,我想上一下廁所,」莫淵突然站了起來,卻直瞪著那蒸餃擺上了桌,語帶遲疑的:「不過……」

「我知道了,」何星渺笑瞪了一下莫淵,「我不會先吃,等你回來在開動,這樣好了吧?」

「謝了爸!」莫淵一個鬼吼,就尋找廁所去了。

「呼-」何星渺吐出了一口氣,雖然陪伴孩子很快樂,但也很累人呀。

然而,最折磨人的還是餓著肚子,卻只能看著、聞著眼前香噴噴又熱呼呼的美食。

「作孽呀。」他笑著搖了搖頭。

莫淵還未回來,他觀察起了店內嘈雜的人群,忽然驚覺自己的身邊,怎麼這麼安靜?

安靜得宛如不同世界,宛如凝結的冰,寂靜得令他察覺到了自己心裡,藏匿著一種飄忽的虛幻感。

不安又回來了,毫無預警。

他改變了一下坐姿,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舒適的感覺。

為什麼?為什麼我會一直如此不安?他問自己,他感覺到自己似乎還遺忘了什麼,似乎逃避著什麼,但這個情形,卻又似乎令他安逸,不對!在他更身處的內心隱隱覺得不妥。

他思考著,思考著,這時,店裡的玻璃大門向兩側滑開,一個人走了進來。

朱凱宇,自助旅行家,正職是廣告設計。

何星渺疑惑了,當他看到那一個人,他腦海非常自然的浮現關於那個人的資料,但他確定他不是他的朋友,不過,似乎有一種關係,正如他彷彿打聽過這個人一般,只是他忘了。但更沒想到的是,那一個人,在進入店內發現何星渺時,臉上竟然露出興喜的表情,接著便快步的來到這一桌。

他嚇到了。

「何先生,真是巧呀。」那人微笑道,就逕自坐在了何星渺的對面座位上,面色一變,接著便嚴肅問道:「話說,你找到了嗎?」

「啊?」

哪之朱凱宇更是訝異,「幻想地呀!還有……你兒子呀!」

何星渺愣住了。

在他聽見「幻想地」的剎那,他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氣力,一瞬間被抽光,留下發涼空虛的軀殼。

「我……我兒子?」他遲疑的、吃力的轉向了洗手間的方向,顫抖的手指著,「莫淵,他在那啊。」

「那麼說,你一定有找到幻想地對吧?」嚴肅的神情下,朱凱宇的雙眼燃燒著一種狂熱,語調中也總有一種按耐不住的急切,「幻想地是不是……它是不是真的可以實現一切夢想?是不是任何願望都可以達成?」

這句話,賞了何星渺一個巴掌,他瞪大了眼睛,這句話令他異常熟悉,他聽過這句話。

「在那裡,你就是神,萬物都會依你的喜好而定,絕對沒有令你煩心的事物……」朱凱宇沒有止口,不斷訴說。

他能輕鬆在放學時段離開,卻不會塞車?吃飯有人幫他買單?這……只是幸運吧?

「但它卻又不會讓你感到任何不適,不會有任何不自然,非常順心的讓你生活,讓你快樂……」

他想用力的閉上雙眼,拋開一切,但他已經感受到了,那一種即將夢醒的尖銳預兆,已在他心頭響起。

「那是真的吧?嗯?」朱凱宇仍不斷追問著。

這時,他看到了,在洗手間的那一個轉角口,一個人影步出,那是莫淵,他走了出來,他看見他……

這時,他回憶起來了,那一個寧靜的夜晚,一座發著藍光的游泳池,以及……

他望著莫淵,右手拿起了掛在胸口的一條銀製項鏈,被翅膀守護著的心,他瞪大了眼睛。

「莫淵。」他看見了他,他看見了莫淵正向他走來,他看見了莫淵對他一笑,然後……

黑幕拉下,那是他的眨眼,但他意識到時,他已無法控制了,時間像河流來到了末尾,緩慢的,他看著莫淵,慢慢的,消失在黑幕之下,從臉、衣服、褲子,鞋子,最後只留下一片黑暗。當世界再度明亮時,魔術般的,他看著洗手間的轉角口,看著其他客人的桌子,看著那條通道,卻不見一個向他微笑的孩子。

消失了,就在他的眼前,像陽光下的霧氣一樣消失了。

他茫然的望著,茫然。

「怎麼了?何先生?」朱凱宇似乎終於從自己的狂熱世界回來了。

何星渺木然的看著他,然後他的手用力的按著自己的額頭,一隻手緊緊的握著,咬牙切齒。然後不爭氣的,眼淚還是落到了桌面。

「告訴我,」是的,他想起來了,「怎樣找到我兒子。」

「你兒子不是在幻想地?你恐怕只能到幻想地裡找他了。」

是的,他想起來了,他慘然一笑,苦笑悲鳴:「我正是在幻想地呀!」

然後他又再度閉上眼。

「我要怎麼找到他?」當他張開眼望著朱凱宇時,眼神裡只留下一絲沮喪的影子。

雖然意外得知自己就身在幻想地的朱凱宇,而被打斷發狂歡呼,他還是冷靜了一下腦袋回道。

「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吧?」朱凱宇似乎想安份的坐在位子上,但他的雙手仍是不斷誇張揮舞。

「幻想地,所見皆是你心靈渴望的投射。」他指著何星渺心臟的位置。

「既然你想找到你兒子,」朱凱宇接著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,然後先是一臉神秘詭笑,又興奮的大喊:「幻想吧!」然後又陷入自己的狂熱世界中,在一旁看東看西,似乎想從這一家店內看出什麼。

幻想?

「我是要幻想我會找到我兒子?」他懷疑問道。

然而他只看到朱凱宇已完全專注在桌上的食物,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問話。

接著,他看見了桌上的那一籠黃金蒸餃,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。

他站起了身,打算去找莫淵,朱凱宇已經完全聽不到他說什麼,他必須靠自己,幻想自己能找到莫淵。

然而當他離去之時,他依稀聽見背後,似乎傳來了這麼一句話。

「這真的是幻想地嗎?怎麼跟現實一模一樣?」

他沒有特別注意,出了這家店,他開了他的車,莫淵,我會找到你的,他這麼想。然而,他的車穿梭在大街小巷,他到了任何一個過去他與莫淵曾去過的地方,家裡,莫淵會不會就躲在衣櫃之中?沒有。莫淵會不會還在校門口?沒有。莫淵會不會就在他們以前散步的那條河?沒有。莫淵會不會就在……沒有。會不會在……沒有。沒有。沒有。他尋過每一條街,每一個路口。他繼續的開著車,繼續的找,直到他的汽車終於耗盡了油,而眼下四處卻無加油站。

所幸在不久之後,在一條街道一盞亮燈過街而來,何星渺定睛一看,是公車。他趕緊攔下了那輛公車。

沒有汽油,但司機表示他會經過加油站。於是何星渺便搭上了這班車,而也到了此時,他才發現遠方的天際,微微渲染著橘光。而一夜的緊迫與疲倦像海浪一般,在此時,他的一個鬆懈,便通通湧了上來,片刻間,他已經昏死沉睡了。

夢境,遠離一切令人懸心的事物,他不再感到悲傷,不再煩躁了。他想起了一個外婆在他小時候,對他說的一個傳說,那時他常與外婆坐著公車回家,那時的公車只有十二站,而那時候的他卻一直追問有沒有第十三站,而他的外婆便對他說了一個傳說。第十三站,那是通往天庭的道路,如果你能到那裡,那裡會有媽祖,她會完成你的願望,他夢著,他夢到自己坐在公車上,顛顛簸簸的,他到了第十三站,到了可以找到莫淵的地方,是的,他會找到莫淵的,一定會的……

 「喂!」

 「醒醒呀!」

 何星渺皺著眉頭,終於從夢中甦醒,但,叫醒他的那道聲音似乎不是司機的聲音,然後他看見了車窗外的黑夜,他愣住了,不會他睡著睡著,又到晚上了吧?然而卻又發現,那車窗外的夜空居然是滿天的繁星,而地上,竟是一片空曠無物的平地!他驚得又跌回了座上。

 「你終於醒啦!」那是一道簡潔有力的女性聲音,他想回頭一望,「你也真夠誇張的,居然把一整輛『公車』給弄來這,對吧?這是叫『公車』對吧?」

 一雙平淡冷靜的雙眼,臉上掛著淺笑,頭髮略短而束在後頭低處而綻開,而身上則簡單披著一件處處磨損、褪色、縫補的土塵黃大連帽斗篷,掩蓋了一切。

 「是,是公車,你……你是誰?」何星渺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。

 但仔細一看便發現那女子的眼睛,她的瞳孔是一種深沉的海洋藍,而瞳孔中心處看來竟像是鑲了顆鑽石一般,耀眼閃爍著。

 然而那個女人完全無視於何星渺的驚訝,「我?」,微笑著說:「我有很多的名字,雖然大多已被遺忘了,但……」同時她也在狹窄的走道,來到公車門口,「你可以叫我,雅諾。出來吧!」然後她跳出了公車。

 雅諾?何星渺站了起來,透過窗望著外面的夜空與大地,走下了車。

 「我叫何星渺」何星渺出了車門,發現地上是光禿禿的一片,甚至可以說像是室內的地板一樣,平滑、乾淨無物,「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他皺著眉頭。

 「星空。」在既昏暗卻又明亮的夜空下,雅諾在公車門外的一處背起了一個大背包。

 「星空?」

 「是的,這地方被稱作『星空』,至少……」雅諾看了何星渺一眼,然後看向了天空,那繁星點綴的黑夜,「我是這麼稱呼它的。」

 何星渺隨著她的視線,也看向了天空。

 這時他才發現,這天空遼闊的讓他的視線無法概括,視線所及盡是七彩繽紛的辰星,既擁擠卻又互不相影響,宛如各自在黑夜的舞臺上,歌詠著各自的主題曲,令他著迷,令他差了那麼一點,就要迷失了自我……

「你是從幻想地來的吧。」突兀的,雅諾說了這麼一句話。

 何星渺這才驚醒過來。

但雅諾似乎已從他的表情找到了他的答案,笑道:「從你帶來的『大玩具』來看,我想也是,你一定也是第一次來到『星空』吧。不過,你知道嗎?能從幻想地離開的人,幾乎是沒有,」然後她望著他,「你是我第一個遇到的,甚至是在『星空』遇見的第一個人。」

 何星渺皺了眉頭,什麼意思?但他有一點倒是聽出了不對勁。

 「等一下,我們現在不在幻想地了?」他忽然感覺一陣慌亂。

 接著,雅諾忽然回頭一看,看向那沒有任何東西的大地。

 何星渺狐疑的望著他。

 但雅諾只是帶著淺笑的望著他,「沒事,只是不想有個礙眼的東西呆在一旁罷了。」

 公車?他遲疑的回頭一望,卻發現背後的景物不知何時,也剩下了平坦無垠的大地。

 「事實上你的問題答案是,可以說對,也可以說錯,」然後她又笑了,不給予何星渺露出疑惑的表情,便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:「你離開了你的幻想地,你個人的幻想地,你來到了……」她的一隻手掌展開向著天空,「這裡,星空,正確的說,連接所有個人幻想地的,幻想地中樞地帶,所以你還在幻想地,」然後她的臉再度望向了天空,她看著那無數的繁星,「而那無數的辰星,正是無數人們的幻想地,他們各自的世界。」

何星渺也再度望向了星空,但這次他並未被那浩瀚的神秘所迷惑,因為這次他明白,他思索著那夜空無數閃爍的星點,莫淵一定就在那!

 「我是來尋找我兒子的,」何星渺說著:「所以我來到了幻想地,而他,」他望著星空,「一定就在那。」

 她看向了他,凝視著他,然後慢慢的:「你曾經,找到過他了吧?」

 何星渺臉色瞬間僵硬,苦澀的,「是的,但我找到的卻只是一個,我的幻想,那不是我的兒子。」

「你怎麼確定的?」雅諾淡淡問著他。

「呃,因為那只是……」我的幻想?何星渺忽然有些錯愕,他怎麼相信的?「因為,因為那是在我的幻想地裡發生的,而且,而且如果那真的是我的兒子,他就不會在我眼前消失了!」

「這是你從結果推論的,」雅諾看著他搖了搖頭,「你知道嗎?」

「假如你真的相信了他的存在,」她凝視著他,「相信他是你的兒子,那麼他真的是你的兒子,幻想地的幻想,不是單純的只從你的記憶塑造,它是會擷取自現實的。所以,假如你真的相信他,他真的會是的兒子,不會消失,而且除了你最後認為那只是你幻想之外?你是怎麼發現的?你怎麼會這樣認為?」

何星渺愣住了,他非常明白他醒悟的過程,那只因他記憶深處其實早已明白……但是,但是……

「如果我認為了那個幻想,就是我的兒子,而我就會這樣的生活在那裡。」他只能無力的低著頭,「而莫淵呢?他就只剩一人,會是我讓他獨自一人的。」

「我無法想像,雅諾,我無法想像我一個人快樂的生活,卻讓莫淵他一個人獨自活在他的幻想。」

「即使他其實也很快樂?」

「或許吧……」何星渺抬起頭,他的雙眼紅潤,臉頰留下了兩條淚痕,但他的眼神,「但他還小,他見識的世界還不夠大,在幻想地裡,一切將以他為中心。但現實中有更多值得紀念、更多有意義的事,那是你無法想像的,就算……」他的眼神望著雅諾,是堅定,「有時候當下它帶來不一定是快樂,但多年後……」他停頓了一下,接著笑了。

 雅諾也笑了。

 「你知道嗎?在星空有一個傳說。你在這裡,只要闔上雙眼數到三,任何事,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。」

 「但在幻想地,你無法影響他人,你無法把你的兒子召喚過來,但……」雅諾望著繁星,「你可以去找他,到他的幻想地裡。」

 「試試看吧?」她轉頭望向何星渺,善意的笑著。

 何星渺聞言,抬頭看向了繁星,幾萬?幾十萬?甚至幾百萬吧,他無法計算那滿天的星斗,但他明白,他的兒子一定就在那無數的辰星、無數的幻想地之中。

 於是他闔上了雙眼,默念了:「一。」

世界一片黑暗,於是他繼續數了,「二。」

他只聽的見自己的聲音,好安靜。

三?我就會找到莫淵吧?他依然闔著雙眼。

「我有點好奇,」他的眼前一片漆黑,閉著雙眼,真的彷彿一切事物都有發生的可能,「你似乎不是現實的人,你……是我的幻想嗎?雅諾?」

他聽見了她的笑聲。

他聽見了她說:「很有趣的猜測,但我也只能說我不知道,如果我是幻想,我不會知道的。不過,我跟你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,我只是個旅行者,我們會相遇只是偶然。」

 「是嗎?」他發覺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開心,「很高興認識你,雅諾。謝謝你的幫助,然後……」

 「再見了……三。」

 「那亞古……」

 他隱約聽見了雅諾說了這麼一句話,他不明白,但他猜那也是道別的意思。但接著,他聞到了一股甜膩的氣味。

 他張開眼,繁星點綴的黑夜已消失不見,還有雅諾。然而看到的卻是一個充滿絢麗的世界,天空瀰漫著清新的天藍,而地上竟是一片散發著綠光的草原,空中漂浮著許多眼花撩亂的東西。他的身旁,一朵小雲慢悠悠的飄著,近身一聞,正是他嗅到的那股甜膩,不自覺的,何星渺竟然就這麼用右手指一拈,往嘴巴塞了,當他回神時,他才想到能不能吃的問題,然而,入口即化,及甜死人不償命的味道,是棉花糖,何星渺放眼一望,這草原之上,還有近百朵的棉花糖雲球。

 在他人的不遠處,則還有一塊發著淡淡黃光的不明四方體,漂浮在他的膝蓋高度,但事實上在這草原之上還有無數的四方體,淩亂的漂浮在空中,顏色撩亂,七彩繽紛,但仔細觀察,便又發覺它們似乎又有某中規律,一層一層的排列到了天上。

 莫淵呢?

 他望著草原,看了看身邊與天上的無數四方體,他忽然有種感覺,那看來就像一種階梯,或許爬上去就可以找到莫淵?

 他決定嘗試,於是他爬上了那奇異的階梯,令他驚艷的,那階梯竟在他腳下彈奏出了一首輕快活潑的曲子。而奇異的事不斷發生,有從天而降的果汁雨,有莫名其妙的泡泡生物,有令人咋舌的科幻宇宙航艦……

然而終於的,他來到了雲層,他停在那,他明白,在雲層之上,他的兒子就在那,莫淵就在那。

他穿過了雲層,當他從雲堆之中露出了雙眼時,他看見了一個龐大得無以倫比的銀色建築物,遠超於現實的任何建築,雄偉、壯闊無法形容,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只是大的氣勢嚇人,卻不怎麼精緻美麗。

但真正引起何星渺注意的,不是那大的誇張建築物,而是--那建築物之下的一道渺小身影。

「莫……」他激動得就這麼踏向雲朵,所幸那四方體竟然為他鋪成了一條路,「莫淵!」他大喊。

他奔跑,向著他的兒子莫淵奔跑,他從未覺得他與莫淵的距離,是這麼的遙遠,卻又這麼的相近。他看到莫淵回過了頭,然後他聽到了,他真的聽到了莫淵說了一聲。

 「爸?」

 接著,他上前蹲著抱住了他。

 「莫淵,莫淵,莫淵……」他呢喃著他的名字,彷彿還無法相信懷中的莫淵是真的,但他內心的深處,非常確定,「你回來了。」

 「怎麼了嗎?」莫淵抬頭望著何星渺,天真的問道,「爸?你在哭嗎?你跌倒了嗎?我幫你羞羞,你不哭了好不好?」

 「不是的,」他緊緊的抱住莫淵,臉頰上的兩行淚水,早已止不住,「爸爸沒有跌到,爸爸只是太開心了。」

 然後河星渺望著莫淵的臉,「莫淵。」他喊了他一聲。

 「嗯?」

然後何星渺笑了。

「這是你造的嗎?」何星渺看著身旁雄偉的建築。

「是呀!」一講到這,莫淵就整個人興奮了起來,「這是城堡,很大吧!」

「大,很大,你好厲害喲。」何星渺笑道。

摸了摸莫淵的頭,「不過,我們該回家了。」他溫柔的望著莫淵,該回家了。

「啊?要回家囉--」一聽到回家,莫淵的臉就整個垂了下來。

「是的,我下次再玩吧,先回家。」何星渺站起身來。

他想著,或許星空的方法在這也會有用,但卻在那時,莫淵竟喊了一句。

 「爸,我們比賽誰先到家!」

接著,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時,莫淵已向後奔去。他緊張的向後轉身,卻發現景象再度轉變,眼前的竟是房屋井然的都市小巷口。

「莫淵!你要去哪?」看著眼前排列的民宅,他的心頭竟是發涼,他依稀的回憶,但卻又本能的不願回想。

眼前的莫淵在街道盡頭的T形路口右彎,消失在牆角,何星渺看了更加著急,更快速的衝了過去。

 「莫淵!」

他喊著他的名字,然後他也繞過了那一個牆角。

 接著他停住了。

他看見了那棟屋子,慢慢的他走了過去,他的心混亂,他看見莫淵在那屋子的門前,按著門鈴。

 回家?他怎麼又回到了這裡,那一棟白色的屋子,莫淵就站在那小花圃的後面,他們的家,「他們三人曾經的家」,自他的妻子,也就是莫淵的媽媽語曦去世之後,他就決定搬家了,沒想到莫淵竟還記得這,他不由苦笑。

他已來到了莫淵背後。

 「莫淵,裡面沒有人,我們……走吧。」他低聲說道。

然而,卻在他想把手搭上莫淵的肩膀時,莫淵又喊了一聲,異常的響亮。

「媽媽!」

何星渺的手僵住了。

接著,那黑色的大門,被打開了。

「等我一下……」一道清亮的聲音,他熟悉的聲音,他無數回憶裡的那道聲音,接著,門後露出了那張臉蛋,只能在夢裡遇見的那張臉。

「莫淵,你回來啦,先去洗手,等下就可以吃飯囉。」她總是這麼和氣溫柔。

莫淵跑了進去,門口的只剩下了他和語曦。

「語……」他想喚聲她的名字,卻發現他早已哽咽的無法言語。

「呵,」語曦對著他輕輕的笑了,「你怎麼哭了,難道你也要像你兒子一樣,給你羞羞嗎?」

他趕緊搖了搖頭。

「呵,」語曦又笑了,「好了啦,去洗把臉,先吃飯吧。」

語曦接著便進了屋內,而這是他才注意到了屋內,他想起了他為何堅決搬家的原因,太多回憶了,那一張照片,那一張沙發,那一台電視,那一張桌子,緊扣著許多回憶。

 他清潔了一下,他來到飯桌,莫淵早已待坐在桌邊,而語曦則遞給他了飯碗與筷子。

 「有客家小炒耶!」莫淵激動得大喊,接著便是眼巴巴的望著何星渺。

 「開動吧。」他笑道。

 「耶!」

 「呵。」語曦也被莫淵的模樣逗笑了,然後大家便動起了筷子。

 直到此時何星渺才能好好的看著語曦,看著她的模樣,她美麗的臉龐。

 然後他看向一旁埋首大吃的莫淵,他笑了,都在一起了,他們一家人。

 他沒有忘記,他還記得他們還在幻想地,但是,他們一家人團圓了,有什麼必要回到現實?但他的內心無法茍同。有什麼必要?他想著,即使就這樣生活在幻想地有什麼不好?他質問他的心,但他依然感受到了那虛渺不定的不安,於是他停止思考,他不願再多想!反正能與家人同在一起有什麼不好!又有什麼事會更加重要!他憤怒的緊閉雙眼,時間會沖淡一切的,他想。

「不。」他感覺到了他手,被另一隻溫暖的手包覆。

 他睜開眼,是語曦。

 她溫柔的看著他,靜靜的看著他。

 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被語曦完全看穿了。

 「你還帶著它。」語曦笑著望向了她胸口,那一條被翅膀守護的心。

 「我……」

 「現實中有更多值得紀念、更多有意義的事,那是你無法想像的,就算……」她望著他溫柔的說著,「有時候當下它帶來不一定是快樂,但多年後……」

 「你終會微笑的,你會珍惜它,以及它給予你的成長。」

 何星渺望著語曦,淚又是不停的湧出,他無法言語了,他能說什麼,他該說什麼?

 語曦對他輕輕的搖了頭,「不必說,我只希望你不要後悔,而且你曾經也說了,」

 「你無法一個人快樂的生活,卻讓莫淵他獨自一個人。」

 「那麼你的朋友呢?爸跟媽呢?」語曦望著他。

「不要再說服自己了,不要再欺騙。」

「我只不過,是莫淵與你的幻想吧了,你還有人生,」語曦望向了一旁忽覺莫名其妙的莫淵,「莫淵,他也有好大一段人生呢。」

「回去吧。」何星渺艱困說了這麼一句,語曦笑了,「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。」

他看著語曦,凝視著她,是了,「很抱歉,我不能陪伴著你了。」語曦的手按撫著他的臉龐。

「你會好好記住我的,我知道,謝謝你。」

然後語曦用她的雙手闔上了何星渺與莫淵的雙眼。

「媽?」

 「回家吧,莫淵,你還記得阿克嗎?你的朋友。」

 他感覺到了,

 「一。」

 「語曦。」

 「星渺,加油。」

 他的唇感受到了,

 「二。」

 「我記得!我好久沒看到他了!」

 一陣溫熱,然後

「語曦,謝謝你。」

「謝謝你,呵。」

「三。」

 ◇

在某一個佈滿辰星的夜空下,一個女人看見了夜空上的一顆辰星劃過天際殞落。

 她的笑聲響遍了寧靜的星空。

 

 

+++

首先,我這鬼東西花了我很多心力與時間( = v =我可沒胡扯 )

原本我打了一萬二,結果比賽限制一萬,搞的我最後在那刪的很痛苦XD

雖然結果還蠻orz的,得了佳作(不是說佳作不好=口= !!,我開心也超意外),重點是當時評審對於我的作品的評語orz,而最要命的是,我同意他對幻想地的批判與缺點。

「技巧差、修辭差,唯一令我感興趣的只有它的題材。」

「媽媽去世,爸爸因而無心顧及小孩,而使小孩不見,最後爸爸去尋找小孩,這不就是老到不行的梗嗎?」

「莫名奇妙的,主角坐著公車,居然就就遇到了智者,之間的鋪陳不夠,令人覺得突兀。」

「前面三分之二還不錯,但結局壞了。」

以上為評審所言,我相信你們看完後也有類似的感覺吧orz,因為我自己也很認同

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滿意"幻想地",或許以後會再重寫也說不定XD

再者,話說看不懂我寫啥的也不在少數XD

最後,留下你的感想吧!!! XD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幻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